一個不能茁壯成一座城市的市鎮,是時代的坦克故意繞開的仁慈。——題記
1.
張自強坐在廟宇的門檻上,一顆子彈慢動作式地在眼前轟轟擦過,被劃破的天空不久后又修復成原來湛藍的模樣。他把目光由上而下挪至平行視野,多年來生活疲憊在他眼角面頰的細紋,他用來垂釣不遠處的潺潺水聲。
張自強想起在很久很久以前,廟宇外面河畔兩岸都是青草泥濘,從門檻往右走約一百二十步的路,有一座木橋。他也記得拱形橋上的夜晚適合裝載星星,適合跟初戀情人阿花一起,跟星星對看。那時還有星星。在心情時好時壞的河流上,這些回甘的片段仿佛未曾被沖刷帶走。
後來木橋在連續幾天的長命雨中坍塌,像是未曾存在過。青草先是被剷除成橙黃色爛泥,後又被灰沉沉的水泥石灰徹底埋葬。橋回來了,不過是呈傾斜、筆直、傾斜的梯形,欠缺過往了的自然。並且逐年下來,上橋也漸漸成了費力的事。
這裡唯有廟宇歷久彌新。
“就放回去吧,小夥子。”
張自強回過頭。
2.
胡敦凱如常乘搭11號的雙層巴士,穿過地帶洶湧的吉隆坡心臟,在加影的巴士總站下車。這裡是個長不大的小孩,總是把身體衣服弄成髒兮兮的樣子,大街、中街、小街、工匠街,新舊之間流連著念舊,每一條街像積滿鉛污的槍管,更像傷痕累累的靶位。
一直以來胡敦凱對那仙四師爺廟有所眷戀。跟阿菲分開了,他才相信廟宇其實讀作仙/四師爺廟,不是仙四/師爺廟。都對,阿菲說的都對,他不解自己過去正在偏執什麼。在廟裡他想求籤,求姻緣,一對雙膝深陷在深紅色的軟墊裡。
第一次,共一百支竹籤的籤筒同時摔出三支籤。胡敦凱撿起,放回籤筒裡面。
第二次仍然跌出三支籤。
第三次亦復如是。
“就放回去吧,小夥子。”有個阿婆站在身邊,輕聲細語。
胡敦凱將籤筒歸放原位,望了望隔著幾張神桌之後的四師爺,雙手合十。
“連續三次跌出三支籤,是叫你別求了。問不出什麼的。”
必然是一段沒有以後的故事。
胡敦凱禮貌地頷首,躬著身站起,拍了拍疲憊的膝蓋。轉過身,他看見廟宇外的門檻坐著一個老翁。隔著一縷溫柔香火,他看著老翁,老翁也正好看著他。
3.
小夥子的面容縱使模糊不清,張自強仍清楚感知到那一股善意,因而投以一笑。
4.
胡敦凱的嘴角被溫柔的視線輕輕牽起。他的目光由下而上挪至天空,一顆子彈慢動作式地在眼前轟轟擦過,被劃破的藍天片刻又修復成原來的,未受過傷的模樣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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